從 2020 年中開始使用 Logseq 到現在，已經有將近一年半的時間了。隨著使用時間的拉長，我對於「知識管理工具」開始產生一些不一樣的想法，隨之也影響到我使用 Logseq 的方式。

所以在距離上一篇 Logseq 文章發表的一年多後，我想更新一下我依舊選擇 Logseq 做知識管理的原因，與建立知識管理系統的一些想法。

這次我想大膽一點說，雖然工具可能會發生改變，但這或許已經可以成為一個「人生級」的知識管理系統了。

工具的選擇

過去我曾認為，「工具」是知識管理中最重要的一個部分，因為工具的屬性、取向會影響你的使用方式，直到我發現，有人僅僅用了一個 txt 檔，就做了十四年的知識管理。

該文的作者 Jeff Huang 這十四年只用了一個純文字檔，就做好了會議記錄、任務管理等工作，不管是 Evernote、Notion 還是 Roam Research 等產品的出現，對他而言全部雷打不動。

有了這篇文章的啟發，我才發現在知識管理的流程中，工具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一個環節。工具的選擇並沒有優劣，只有適不適合自己的工作流罷了。

此外，十幾年間筆記軟體來來去去，新的方法論層出不窮，筆記軟體的格式也愈來愈複雜，許多軟體寫入私有代碼污染筆記文件，更甚者直接使用私有格式儲存內容。〈4 年写了 2000+ 卡片后，我的笔记心得〉中的一段話說得很好：

強如 Microsoft Word 都難以跨 20 年、30 年兼容從前的老文檔，何況是當今的獨立筆記應用呢？再往後三十年，Microsoft Word 到時大概也會有兼容 2020 年 DOC 文檔的難題，但 TXT 定可與互聯網同壽。

所以在使用純文字記錄內容的大前提下，我也曾在 Logseq 與 Obsidian 間猶豫不決。我喜歡 Logseq 大綱式筆記的靈活性與分明的層級，又欽羨 Obsidian 對筆記內容無污染的儲存、索引策略。

先前嘗試將自己的筆記從 Logseq 的大綱式，轉為 Obsidian 的文章式，但發現不管是檢索效率，還是記錄的速度都有所退步，直到了解到重器輕用的心法，我才真正接受每一款工具都有它擅長的地方、與沒辦法完成的任務，我只要把好的部分運用到極致即可。

於是結合以上的思想，我決定採用大綱式的筆記方式，配合 Logseq 來進行知識管理，但在功能的使用上有所保留，僅使用 [[]] 進行頁面引用，不在 Logseq 中使用塊引用、PDF 標註等功能。

雖然 bullet 級別的引用、嵌入是 Logseq 相較 Obsidian 更出彩的地方，PDF 標註也是 Logseq 數一數二亮眼的功能，但這些功能與儲存的資料，在脫離 Logseq 就難以使用。所以對於 Logseq，我只用好我最需要的核心功能：以純文字格式記錄大綱式筆記。

我真心希望 Logseq 是一款能存活百年的筆記軟體，但我很清楚他不能（看看那隻十五歲就垂垂老矣的綠色大象）。不過，在「有限度」使用 Logseq 下所產生的筆記檔案，則是可以在任何文字編輯器中編輯的，也能在支援 Markdown 格式的軟體中渲染，甚至在以文字編輯器開啟的狀況下，也有不錯的可讀性，這就是我目前選擇繼續使用 Logseq 的原因。

系統的建立

解決了工具選擇、記錄形式的問題，接著我想來聊聊筆記系統的建立。

一、筆記的顆粒度與命名

只要是廣泛閱讀、深度閱讀，並勤於做讀書筆記的人，一定會碰到一個核心問題：筆記該以文獻為單位，還是以知識點為單位？

一開始，最直覺的做法一定是以文獻為單位，但漸漸地你會發現，許多文獻背後的知識其實是共通的。所以我認為，筆記的單位應該是知識點，而非一本書、一篇文章、一段影音。

我在朝這個方向搜尋資料時，發現了 KG 筆記法。作者 Ryooo 將 SPO 三元組應用在知識管理體系中，認為所有的知識都能分成三種類型：實體、概念、關係。

透過釐清文獻的內容，找到其中想闡明的知識點，我們就能確定筆記的單位是實體、概念這類「名詞」的解釋，還是探討名詞與名詞之間的「關係」。

以 Sonke Ahrens 的《卡片筆記寫作法》為例，這本書被我以「Sonke Ahrens《卡片筆記寫作法》」作為一個「資訊筆記」記錄下來，而其中關鍵的方法論則以「卡片盒筆記法」為題，作為「知識筆記」記錄下來。

註：知識筆記、資訊筆記是我的筆記分類之中的其中二種，下一段會有詳細說明。

隨著閱讀進度推進，書中提到卡片盒筆記法與 GTD 任務管理系統都能成功的原因，在於緩解了「蔡加尼克效應」造成的壓力。於是我創建了一個名為「蔡加尼克效應」的知識筆記，闡述何謂蔡加尼克效應，並創建一則名為「卡片盒筆記法與蔡加尼克效應的關係」的知識筆記，闡述兩者之間的關係。

從知識圖譜上看，資訊筆記中的知識點被我們以「名詞」的粒度記錄下來，知識點與知識點間又出現了「關係」筆記來說明這些名詞之間的關係。

這樣的好處是，這些名詞知識點是通用、且可以複用的，我們可以在不同資訊來源中找到相同的概念，持續補充到同一則「知識筆記」中，並持續嘗試在不同知識點間建立聯繫，頗有常青筆記的味道。這樣一來，在頁面引用時也能確定引用目標，而不會有知識片段分散在各個資訊筆記中的問題。

二、筆記的分類

筆記需要分類嗎？使用 Roam Research、Logseq 這類扁平化筆記的用戶可能不以為然，但我認為，筆記在內容的主題上或許不需要分類，但在體裁、形式、壽命上的不同，還是有必要做出區隔的。

吸收卡片盒筆記法的分類方式、借用 DIKW 金字塔的命名之後，我將筆記依照承載內容、寫作格式、存活壽命的不同，分為四種類型：知識筆記、資訊筆記、專案筆記、閃念筆記。

• 知識筆記：如同上述舉例的「卡片盒筆記法」、「卡片盒筆記法與蔡加尼克效應的關係」等，是闡述一個知識點，或描述知識點與知識點之間關係的筆記。
• 資訊筆記：以資訊本身為單位，內容只留下「知識筆記」的連結，如上述的「Sonke Ahrens《卡片筆記寫作法》」。如果還無法確定實體、概念的正確、通用名稱，可以暫時記在文獻筆記中，不必急於建立知識筆記。
• 專案筆記：這類筆記主要是我用來記錄工作計畫的內容、進度等，方便隨時參看與分享，有很強的時效性。在專案結束後可考慮移出筆記庫中，封存歸檔。
• 閃念筆記：就是大家口中的 Daily Notes 或 Logseq 中的 Journal，這個筆記類型被我當作間歇性日記使用，也是文案、郵件內容的草稿簿。

	知識筆記	資訊筆記	專案筆記	閃念筆記
壽命	長	長	短	短
更新頻率	高	無	高／無	無
內容完整度	高	低／無	高	低
可否丟棄	否	否	封存	是

透過上述這四種分類，就幾乎能覆蓋到所有的記錄情景，並且可以快速篩選出重要性最高的知識筆記，方便為筆記庫減壓。

如果你對這個筆記方法感興趣的話，這邊可以下載我的筆記示例庫，以「進化時滯」為核心主題，希望能幫助你了解我以知識筆記、資訊筆記為主的分類邏輯，與 KG 筆記法的具體呈現。

對 Daily Notes 的反思

在使用 Logseq 這一年多來，我產生了許多不同的體悟，其中改變最多的，或許是對 Daily Notes 的看法。

我曾經提到過：

Daily Note 是 Roam Research、Logseq 這類網狀筆記服務，最新穎、但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設計。Daily Note 解決了「不知道筆記要記哪裡」的問題，任何靈感、想法都可以放在當日的 Daily Note 中，不必因為新開了一個筆記檔案，而有了記錄、寫作的壓力。

的確，Daily Notes 的出現移除了記錄、寫作的壓力，但也同步增加了內容檢索時的壓力。

在原先設計的模板下，我在 Daily Notes 中記錄了飲食、疲勞程度，甚至當日的天氣。在工作上大到每天做了什麼，小到與主管、同事的討論內容（就算只是小八卦），也被我記錄到 Daily Notes 中。這樣寫了幾個月，我心裡浮現了一個靈魂拷問：「有必要嗎？」

對啊，有必要嗎？這些資訊如同流水一般，在生命中匆匆流過。我以為記錄下一切，就算得上沒有虛度光陰，但這不過是在騙自己罷了。自己的生活是怎麼過的，還需要用詳實的紀錄來證明嗎？

所以我先是將 Daily Notes 的模板簡化成了上午、下午的大分類，最後索性移除模板，採用間歇性日記的方式，只記錄下真正重要的事項、真正值得被記錄的靈感、想法等。

而當我感受到 Daily Notes 的熵值達到一定程度時（大約三、四個月），我便會大刀一砍，索性把 Journal 資料夾整個清空，只留下近一個月的日誌。倒不是說完全刪除，而是把這些日誌移出筆記庫、封存起來，有需要時仍可以翻找內容。

這樣做最大的好處是能維持一定的檢索效率，讓搜尋時返回的結果更聚焦，同時也能確保軟體的運作效能。

你可能會問，這樣不就削減了反向連結的作用嗎？仔細想想，這麼長一段時間，都沒將這些想法、草稿固化到知識筆記中，這些內容有重要到不可捨棄嗎？

釋懷自己對資訊的松鼠病，大膽地 Let it go 吧。

讓目的決定工具，別讓工具產生目的

最後，我想做一小段總結，希望能幫助想好好做筆記的你，甚至是跟我一樣、想建立人生級知識管理系統的你。

從大學開始，由於對各種知識的好奇，我便不斷探索記筆記的方式，從紙本的康乃爾筆記法，再到使用各式各樣的電子筆記軟體。但回過頭來才發現，我把太多時間花在「用工具」上，而忽視了原本「記筆記」的初衷。

為什麼會有這種狀況？我想是自己落入了效率成癮（Productivity Porn）的陷阱，以為自己只要用了哪種筆記方法、買了哪款筆記軟體，就能一蹴而就，一夕之間變成「很厲害的人」。

但是事實上，世界上根本沒有這種魔法，能讓你因為一個小改變就脫胎換骨。要成為一個見識廣博的人，勢必要大量的閱讀、記錄與思考，並不是因為一個方法、一個技巧、一個軟體就能達成的。

甚至回顧去年初的文章，因為對 Logseq 的熱情，我對 Daily Notes、todo 系統、Flashcard 等特色功能全部照單全收，深怕自己沒有用好這款軟體。

但經過這一年的深度使用，我發現跟著軟體調整自己的使用方式，反而是一種干擾與消耗。我並不需要記得每天發生的芝麻小事，所以我只在 Daily Notes 中記錄真正需要記得的事，並定期清理這些零碎的草稿；我並不追求成為一個隨時隨地都能將知識點侃侃而談的人，所以我也停用了 Flashcard 功能。

釐清自己的需求後，我開始回歸到「記筆記」的初衷上，僅僅是有限度的使用 Logseq，希望能讓這些筆記，慢慢進化成一個知識管理系統。

一年下來，便有了小標題的那句感悟：

讓目的決定工具，別讓工具產生目的。